接受現實的前提下把控風險
深入農業和農村,年輕人會陷入一些來自政策和市場的困境。迄今仍讓朱波不平的,是幾年前與當地政府的一次合作。
當時朱波的工廠已經運營兩年,勢頭不錯。當地政府希望朱波的工廠向1076戶農戶出售售價為6500元一臺的機器。當地政府允諾,農戶向朱波支付2500元,剩余的4000元,先由朱波的工廠墊資,待農業局和林業局發給農戶共計4000元的補貼到賬后,再由農戶支付給朱波。此后,朱波得到通知,稱相關資金由省一級主管部門統籌整合,“這筆資金就一直欠著,欠了我們500多萬,快六年了,杳無音訊。”
郭祁琦運氣好一些。資金吃緊,他們一邊擴大銷售區域,一邊依靠研發新設備,申請專利。“農機方向的科技創新比較少,我們申報一些省級、國家級的項目會相對容易。”最困難的時候,他們依靠科技部的項目獲得200萬元的補貼才渡過難關。
在郭祁琦的經驗里,要獲得最新的產業信息,爭取更多的資源,必須要與當地政府保持緊密的聯系。但問題在于,一旦政府出現變化,企業前景就會遭遇不確定性。在他看來,這就是在農村創業的復雜之處。
“以申請中央和省一級的項目為例,要申請,你就必須要有跟農戶合作的經歷,要有利益鏈接機制。我們跟農戶一起做事情,所以在申報的資料準備上,我們非常強,做起來也很簡單。但政策風險也特別大,有可能一直拿不到錢。”郭祁琦告訴《中國新聞周刊》。
張明霞和楊小強遇到的,是另一種困境。農產品上市本就有窗口期,窗口期內,價格又會隨行情波動。做微利的農村電商,如何在庫存滯銷風險和斷貨風險間找到平衡,對年輕的電商人來說,是極大的挑戰。
“做水果,不可控因素太多了。一批貨拿回來,不一定全用得上,殘次率也參差不齊。昨天的殘次率只有5%,今天可能會達到10%。到了10%,今天收的貨可能就不夠發。”楊小強說。
要以嚴格的收購規則要求農戶控制殘次率,這樣的規則屢屢失靈。“并不是因為我們規模小,而是因為一個水果的成熟期只有那么短的時間,如果農戶天天忙著挑選,可能就會導致一些果實直接爛在地里。以櫻桃為例,產品本身就很脆弱,挑出來的次果,要么倒掉,要么就以一兩塊錢的價格賤賣。相比農戶,我們更有能力承擔風險,因為我們可以挑選出殘次品走低價的電商平臺。”楊小強說。
“并不是說我們多么(高尚),其實定規矩的時候,我們的界限也是很明確的,但是在工作中……”電話里,楊小強和張明霞笑起來。“看著他們那么辛苦那么累,要堅持這個界限真的挺難的。前兩天,我們收民勤蜜瓜,一開始就說,就要這么多,多的一點兒都不能要。”張明霞回憶,當天,供貨大叔送完定好的瓜后,晚上又多拉來一車瓜。
“我們努努力,是能賣掉的。實在不行,我們還可以找其他做電商的朋友一起消化,警告他們,瓜賣不掉就不給飯吃。”張明霞爽朗大笑。
另一個難題來自物流。定西偏遠,物流成本高,再加上西部電商發展整體滯后,導致分撥中心等基礎設施容量和效率都受到限制。“西安、鄭州的分撥中心比較大,一天幾百個掛車都能中轉過來,但西北這邊,哪怕只有幾十個掛車,人手設備也跟不上,貨總得在那里壓個四五天。”楊小強坦言。
此外,合作的快遞公司價格亦時常波動。“我們發貨的網點,要是完不成他們的任務,運費就好商量,你說啥就是啥,他們一旦完成了任務,價格就高了。”張明霞告訴《中國新聞周刊》。
“說實話,在農村,合同很多時候就是一張‘紙’。”電話里,楊小強笑著說。這是農村的現實,他不抱怨,只是想方設法在接受現實的前提下把控風險。2022年初,楊小強和張明霞還清了債務,如今,他們始終能留著幾十萬元的現金保底,再也不用靠打零工維持生活。